摘要 火電沉疴重重,水電備受爭議,核電腳步放緩,新能源發電尚難擔大任,電荒越來越成為“常態”。這是否會成為壓倒中國中小制造企業的最后一根稻草?金沙江上,堅定的水電擁躉們在新戰場贏得了勝利...
火電沉疴重重,水電備受爭議,核電腳步放緩,新能源發電尚難擔大任,電荒越來越成為“常態”。
這是否會成為壓倒中國中小制造企業的最后一根稻草?
金沙江上,堅定的水電擁躉們在新戰場贏得了勝利。根據三峽集團近期發布的社會責任報告,4座巨型水電站將在這里崛起。其規劃裝機規模近4300萬千瓦,相當于兩個三峽工程,年發電量約1900億千瓦時。
中國水力發電利弊之爭正處于白熱化,此消息無疑刺激了許多人的神經。剛剛結束的大旱給了他們反對的理由:水電也要“靠天吃飯”,且不論巨型水電站是否導致旱災,一旦大旱發生,它們遠遠不能發揮設計圖紙上的完美功能—50年不遇的大旱,恰恰是7年以來最嚴重“電荒”的導火索之一。
這種爭論實際折射了中國電力供應進退維谷的尷尬。僵硬的體制已將電力乏力的因素無限放大,今年“兩會”期間,中國大唐集團公司原總經理翟若愚曾說,如果煤電價格聯動機制不改革,2011年火電企業仍將繼續虧損,并有可能出現2004年拉閘限電的局面。這番話并未引起太多關注。實際上,對業內人士來說,這甚至算不上是個預言,而是毫無懸念的事實。
問題遠非煤電聯動那么簡單,而是需要對整個電力產業鏈進行系統改革。火電沉疴重重,水電備受爭議,核電腳步放緩,新能源發電5年之內難擔大任,因此電荒可能成為“常態”,非但年年來訪,而且不分淡旺季。
對于已面臨諸多新壓力的中國制造業企業來說,這不啻于一場夢魘。“企業要倒起來是非常快的!”湖南一家工業公司負責人大聲告訴本刊記者,他的企業已因為缺電而影響對客戶供貨。“幸好之前還有存貨。如果缺電時間更長,交貨時間拖延得更久,客戶將大量流失。”
6月初,記者赴湖南、廣東等多地調查電荒情況,恰逢旱澇急轉,目睹多個水域一夜之間恢復生機,繼而暴雨成災,電荒卻由此得以緩解。不過,無論電廠還是企業,心中都清楚,它們必須要掌握“電荒時代”的生存技巧。
苦苦掙扎
對于湘潭鋼鐵廠的管理層而言,今年5月恐怕是他們最不愿回憶的一段時間。由于缺電,該月直接損失達1.9億元。
這家鋼鐵廠是湖南最大的制造企業華菱鋼鐵(000932)的子公司,也是湘潭用電大戶,其用電量占到整個湘潭的1/3。“4月份壓電就變得特別厲害,從4月底開始,軋鋼廠就全停了。”湘鋼能源環保部部長何峰說。軋鋼屬于后半段工序,其耗電很大,停工也是迫不得已。由于無法軋制鋼材,湘鋼庫存里堆放的都是一些中間產品,根本無法向客戶交貨。“全公司接二連三地為用電開專題辦公會,用電問題變得前所未有的重要。”何峰苦笑了下。“可以預見,雖然現在水電發電量也上來了,但接下來幾個月是用電高峰期,‘電荒’情況可能更加嚴重。”他深為憂慮。2008年冰災造成的缺電仍記憶猶新。“那次停電給工廠設備造成的損害現在還沒完全恢復。可那一次是自然災害,屬于急性發作,而現在的‘電荒’我卻看不到盡頭。”
湖南水電裝機占到電力總裝機的40%以上,今年前5個月,湖南水電日均發電量比往年減少40%以上,是電荒重災區之一,電力缺口一度達到1/3。即使省會長沙,用電也極其緊張。大批企業需要錯峰用電,所有路燈減半開啟,景觀燈也停止使用。進入6月后,隨著幾輪強降水才稍有緩解。
“看不到盡頭”最令人擔心。對于珠三角的一些企業主來說,他們更加焦慮。章先生是一家民營機械設備公司高管,他的公司位于深圳寶安區。如今,每周三日的斷電已成了公司例行程序。停電前一天,他總會收到供電局發來的短信:“尊敬的用電客戶,我們很抱歉地通知您,明日用電預警信號為橙色,表示電源有較大缺口,請發布黃色預警信號時錯峰日為星期三、星期五的客戶務必自覺停止生產用電。”
這些短信的口氣禮貌而堅決,章無計可施,盡管知道不會有什么效果,他還是經常揣著渺茫的希望把短信轉發給企業協會負責人,希望對方能和電廠代為斡旋。
“一個星期停三天,周一、周三和周五,連調班都很困難。”章先生感嘆,他的公司員工已開始罷工,因為不開工,員工工資就會減少,這給公司運轉帶來了極大困難。“現在連生活用電也停掉了,晚上只能點蠟燭。”
章所面臨的局面在廣州、深圳等地相當普遍。廣東省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相關人士透露,1-5月全省實際負荷需求已超過7100萬千瓦,接近去年最高水平。而三季度,用電需求還將劇增,預計最高統調負荷需求將達到7800萬千瓦。 目前經信委也正在加強運行調控,如東莞市按照全市平衡、總量控制的原則,按季度制定“市保用電企業”名單。市保用電企業原則上每周錯峰輪休比一般企業減少一天。納入市保用電名單的企業達135家,保用電負荷共58.78萬千瓦。
即便是這些保用電企業,其用電量也并非高枕無憂。深圳市工業巨頭比亞迪(002594)正在為第二十六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全力以赴地生產電動汽車,目前時間已不足兩個月。即使如此,據悉承擔關鍵工作的動力電池事業部在每周四仍必須斷電停工。
也有少數大中型企業考慮從供電局直接拉專線,家電企業艾美特就是其中之一。其副董事長蔡正富介紹,拉專線投入大概在600萬元,可這樣停電的時間就很少。可是,能夠從供電局拉專線的企業鳳毛麟角。對于絕大多數規模較小的企業來說,如果要維持生產,只能依靠柴油發電。“以前柴油一升才幾毛錢,現在要七八塊,漲了十倍以上。”一位小企業主抱怨。“成本太高了,我們確實無法承受。再這樣下去,我們只能把企業賣了,也去打工了。”
在廣州,臺資企業協會對成員企業剛剛進行了用電調查,并正在向上反映用電緊張情況。“今年缺電時間大幅提前,有些地方一星期要停三四天,許多會員企業已在考慮向外遷移了。”會長程豐原透露。
“三年前,廣東就提出‘雙轉移’戰略,也就是產業和勞動力的雙重轉移。”一位業內人士猜測這或許正是廣東省政府希望看到的效果。“金融危機后,由于匯率、環保和勞動力成本等壓力,很多已舉步維艱的企業紛紛離開了廣東,現在的‘電荒’,無疑會加速這一過程。”
“水火難容”
大雨突至前,即使是有“湖南最后一杯水”之稱的東江水庫,發電量也相當有限。“當時東江水電站狀態和我的手機差不多。”東江水電廠宣傳部負責人劉小平晃了一下手機,只剩下一格電。
東江水庫有“小洞庭”之稱,位于湘江支流耒水之上,庫容遠超省內其它電站水庫。它承擔著支持湘江抗旱和向下游補水的重擔,“最后一杯水”由此得名。因為需要給湘江沿線重要城市供水提供保障,東江水庫一般要保持足夠蓄水量,水電站在發電方面更多只是承擔調節任務。
但是在今年湖南嚴重缺電情形下,連“最后一杯水”也不得不動用。根據劉小平提供的數據,今年1-5月,東江水電站發電量為6.38億千瓦時,超過去年同期兩倍多,用水量因而也遠超去年水平。可是偏偏今年來水卻比往年減少很多,東江水庫水位每日下降,到5月末,僅為267.06米。
東江水庫曾在2003-2010年間五次放水抗旱,據劉小平回憶說,僅有2003年那次能與現在相提并論。
端午前后,經歷了春夏連旱的三湘大地終于迎來久違的大雨,東江水電站的工作人員稍微松了一口氣,可接下來會怎樣,他們依然非常擔心。2003年的情況是出現在經歷了夏季最干旱的天氣之后,而這一次的考驗恐怕還遠未結束。
“東江水電站不僅是‘最后一杯水’,現在看來還將扮演‘最后一度電’的角色。”劉小平稱,包括鳳灘、柘溪等在內的大型水電站此前都已到了死水位,完全處于停機備用狀態。 “湖南電力行業需要靠天吃飯。”五凌電力一位相關人士對此深有感觸。這家隸屬于中電投的水電企業所擁有的裝機占到全省水電裝機60%以上,來水量對其發電造成的影響,將直接波及到全省的供電。“往年這個季節一般不會出現枯水,但今年旱情非常嚴重,水力發電變得困難。”
實際上湖南也并不缺乏火電裝機,供電原也不應完全靠水電硬撐。可數據顯示近期全省有一半的火電機組沒有出力。華銀電力(600744)副總經理羅日平對此無可奈何。“現在電煤問題是‘十個壇子七個蓋’,漲一次價蓋子就被挪到其它的壇子上。”羅所謂的“壇子”指的是電廠,而“蓋子”則是電煤。由于資源和運力緊張使得煤炭價格不斷上漲,火電企業經營愈發困難。“救救火力發電。”羅日平甚至如此呼吁。據其介紹,湖南火電企業上網電價需調高5-7分,才能扭虧為盈。而目前,華銀電力已有三家下屬火電廠因為持續虧損而資不抵債。
湖南并不太缺煤,它每年自產煤炭超過5000萬噸,只是其中有將近3000萬噸運往外省,其中絕大多數送至廣東。除此之外,位于湖南南部的鯉魚江電廠用煤產自湖南本地,可其供電卻通過南方電網直接送至廣東。
“本省煤保本省電”的呼聲日益高漲。“一些煤炭資源省份限制煤炭流出本省,像河南使用煤炭價格調節基金,一噸煤運往外省需征收200元,但湖南只收30元。”華銀電力相關人士抱怨。可是,如果煤炭留在湖南,廣東等鄰省必將出現更大電力緊缺。
只要煤炭交易沒有形成全國統一的市場體系,煤電之間的博弈就不會結束,這已是個每年都會談起的老話題。 既然賠錢發電,盡管用電緊張,不少火電企業在完成計劃電量后,就以停機檢修為名不再發電。來自湖南省電煤系統的統計數據顯示,4月份湖南省超過10家電廠的部分機組進行檢修,5月份也有約9家電廠機組進行檢修。
湖南的困境是當前電力格局的縮影。“十一五”期間,由于關于水電對環境影響的爭論等原因,水電開工量只有2000多萬千瓦,遠低于原定的7000萬千瓦規劃。“十二五”期間國家表示要彌補欠賬。可是,許多水庫都和東江一樣,扮演著蓄洪防旱和發電的雙重功能,如果水電和火電不能流暢接棒,非但“電荒”解決無望,水利與電力之間也會形成矛盾。
被迫“開源”
曾經只要輕輕按動開關,就能取之不竭的電力,近年來已變得越來越珍貴,短期內也看不到可以解決的跡象。“電老虎”們不得不在自家生產流程中尋找“金礦”,過去是環保部門逼著企業節能發電,如今企業主動投資越來越大。
湘鋼就是一個例子。“我們現在每月用電超過三億千瓦時,其中外購約兩億,自發電一個多億。”何峰介紹。他所在的湘鋼能源環保部成立于2009年,職能就是對以電力為主的能源使用進行規劃。何峰聲稱,他每天想的是如何將能源用到極致。兩年間,湘鋼在利用余熱、余壓、余能進行自發電的設備上進行了大量投資。“2008年,我們自發電僅有4億多千瓦時,2010年是11億,到今年年底預計將有14億多。”目前,湘鋼擁有自發電機組11臺,裝機約16萬千瓦,全部依附于生產,通過回收生產中余熱、余壓、余能進行發電,其中,四臺機組以煉鋼、煉鐵的煤氣為燃料進行發電,還有四臺機組通過高爐氣壓做功來發電,另外三臺余熱發電機組,通過干熄焦將氮氣加熱產生蒸汽來發電。
“(自發電比例)還有提升空間。”何峰認為。據其介紹,大型鋼廠自發電比例可以占到耗電的50%左右。例如江蘇省電力公司在降雨前供電缺口雖占了全國的1/3,該省最大鋼鐵公司沙鋼自發電比例達到了50%,就并未受明顯影響。
要做到這一點,需要采用燃氣蒸汽聯合循環發電技術(CCPP),這種技術投資成本比較高,收回成本需要7到8年時間,遠高于普通的技術。
何峰介紹,其實即使自發電做到極致,也還有一半的用電必須通過電網獲得,公司仍可能因為限電而影響生產。湘鋼曾因此考慮過自建或購買電廠,當時湖南省委書記張云川也表示支持,但尚未得到國家的批準。
對于石化企業而言,自建電站方面就要方便一些。廣州石化的副總工程師黎德初告訴本刊記者,目前該公司電力需求為16萬千瓦,而其自己的熱電聯產裝機就達到了29.9萬千瓦,足夠自己的用電需求。“這其中有9.9萬千瓦是燒煤的機組,另外20萬是以石油焦為燃料的機組。”
黎德初介紹,這些熱電聯產機組并非純粹的發電裝置,一方面為生產工藝提供熱蒸汽,另一方面又可以利用這些蒸汽進行發電。“這在世界石化領域是一種趨勢。”不過,這樣的發電成本比較高,所以廣州石化平時用電還是求助于外購。在“電荒”時期才會顯示出優勢,基本能做到自給自足。“石化產業對生產安全性要求很高,不允許電力大幅波動,供電緊張時就會首先考慮安全性而非成本。”黎德初說。
電荒陰影之下,真正沒有多少騰挪空間的,是從事制造業的中小民營企業。例如中小鋼鐵企業面對可能全面限電的預期,開足馬力,導致今年1-5月份鋼鐵產能利用率一直居高不下。